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中国最后的颜料大师用一生调制灿烂中国色 [复制链接]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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朱砂、胭脂、雄*、石绿、花青……这些读起来极其动听的颜色,在宣纸上会晕开怎样的美丽?中国颜色,是两千多年前长沙马王堆辛追夫人棺木上鲜艳的朱砂,是北京故宫博物院收藏的北宋《千里江山图》上层叠的青绿,是吴门画派代表人物沈周写意花鸟画中优雅的花青……时移世易,从矿物、植物中提取的传统颜料逐渐被化工颜料所替代,制作者更是少之又少。幸而在苏州虎丘还有一家庆年堂。仇庆年,国家级非遗传承人,被业界称为中国最后的“颜料大师”,他做了54年的传统颜料,今年74岁,还在做。

朱砂,历经千年依然鲜红

朱砂,大红色,古时称作“丹”。几千年前,中国人就把朱砂磨成红色粉末,涂嵌在甲骨文的刻痕中以示醒目。皇帝们的“朱批”,即是用朱砂调成红色写批文,点批状元用的也是这种颜料。

正如朱砂历经千年依然鲜红一样,非遗国画颜料制作技艺传承人仇庆年,在年末成为“网红”。在央视热播的《国家宝藏》里,仇庆年演示了传统颜料的制作过程,让观众惊叹于《千里江山图》不褪色的神奇。年逾古稀的仇庆年也因此感受了一把“网红”的热度。他的女儿两年前在淘宝开设了庆年堂店铺,帮父亲卖颜料,以前少有人问津,最近却是顾客盈门,粉丝也迅速攀升至将近13万。仇庆年用4年时间写就的《传统中国画颜料的研究》一书,月销量已经过千。仇庆年靠着一双手将矿石敲碎、磨粉、过筛、漂洗,寂寞了半个多世纪,突然的火爆让他始料未及,为了感谢粉丝的支持,他在每本书上都写上祝福、留下签名。

更多的人购买、使用庆年堂颜料,更让仇庆年欣慰。庆年堂里,最便宜的钛白粉3克6元,最贵的佛赤金0.3克元,销量最高的21色套装元……相比量多又便宜的化工颜料,仇庆年的颜料在价格上没有竞争力,可是考虑到传统颜料取自珍贵的矿石,再加上手工劳动,这样的价格又算是非常便宜了。为了降低成本,他的颜料都用最普通的小密封袋装着,再包上一层标注颜色的白纸。

幸而,好东西一定会有人欣赏。有位网友晒出了自己制作的庆年堂色卡:妩媚的胭脂、跳跃的藤*、清泠的花青……即使不会画画的人,也会被这色卡所魅惑。而在行家眼里,仇庆年的颜料高雅古朴、自然纯粹、细腻绵柔,天然与化学的本质区别,只有用过才能慢慢而深刻地体会到。

雌*,写错了就用它涂抹掉

雌*,明亮的*色,古人用*纸写字,写错了,用雌*涂抹后改写,这也是“信口雌*”的来源。雌*的色彩,像*昏的落日,敦煌莫高窟壁画上梦幻般的*色,就有雌*的贡献。

面对突如其来的追捧,仇庆年并没有迷失——支撑他的,是传承千年的匠心。“做颜料和做人一样,要真材实料,扎扎实实下功夫。”仇庆年举着那块经常用来演示的石头说,“这是雌*,做出来的*色很漂亮,但是做人可不能信口雌*。”

无论是在《国家宝藏》中,还是在虎丘的工作室里,仇庆年都用雌*来给人们解说传统颜料的做法。他先用榔头敲下几块可用的碎石,再用杵臼研磨到细碎,接着过筛,再放在碗里,用一个悬挂的石杵慢慢地碾,每天碾8小时。20天后,粉末开始泛光,倒入水中,通过沉淀分离出不同层次的颜色。

重复了多少遍,每一遍仇庆年都是细细研磨、娓娓道来,或许是来访者好奇的脸庞,让他想起了20岁时初学艺的自己。年,仇庆年从苏州高级中学毕业,分配到苏州姜思序堂国画颜料合作社,跟随薛庚耀先生学艺。姜思序堂是中国历史最悠久的颜料作坊之一,明末清初,苏州阊门都亭桥就有制作传统颜料的姜氏思序堂店铺。年后,姜思序堂传到薛庚耀手中。

“当时一起来学的有两个人,另一个觉得太苦,不到两个月就跑了。”时隔那么多年,仇庆年回忆起来也还是皱眉头,“厂房里都是灰,很脏,从早到晚磨石头,很枯燥也很累。”他也说不清自己当时为什么留下了,可能就是比别人多一点点吃苦的决心,多一点点耐得住寂寞的心,于是在那颜料研磨台前,一坐五十余年。

做颜料既花力气又费心思。仇庆年走南闯北,去湖北、云南、甘肃等省寻找矿石。退休后,自己花5万元到云南找了一个月,一无所获。找矿辛苦,制作也辛苦。任何矿物颜料,从砸碎石料到最终做成颜料,至少要一个半月。长年累月,仇庆年得了腱鞘炎、网球肘、腰椎间盘突出等系列职业病。但是他很为自己做的颜料而自豪。他称那些一管一管的化工颜料为“牙膏”,是“假的颜色”。“传统颜料纯天然,自然是什么颜色,颜料就是什么颜色。”而且,天然的颜色才能保持千年不变。曾经有专家将他的颜料与敦煌壁画所用的颜料对比,发现成分几乎一模一样。正是这份跨越千年的匠心,一代一代守护着中国传统文化的基因。

青绿,描绘锦绣江山的颜色

青绿,指石青和石绿。石青取自一种蓝铜矿,常与孔雀石共生,石绿由孔雀石研制而成。按照质地粗细,石青和石绿分为头、二、三、四这四种深浅不同的颜色。古人描绘锦绣江山,常以石青、石绿为主色,这种手法被称为“青绿法”。

《国家宝藏》的开卷之作,北宋天才王希孟18岁创作的长达12米的《千里江山图》,就是青绿山水的代表。最值得一提的是该画的五层上色法:第一稿水墨勾底,第二稿赭石上色,第三层石绿上色,第四层再叠加一层石绿,第五层用石青上色。“《千里江山图》气势磅礴,色彩至今耀眼夺目,因为这江山的颜色是从石头中提取的。”仇庆年感慨,如今不仅这样的绘画技巧难得,舍得用这么多石青石绿颜料的画家也越来越少,“毕竟价格比‘牙膏’贵太多,所以我的颜料需求不大,只有几个画家朋友定期向我采购。”仇庆年的颜料还有一个重要用途,就是供给博物馆修复、复制古画,北京故宫博物院修复《清明上河图》,就从他这里采购颜料,连大英博物馆都派人来讨教。

为了做颜料,30多岁时,仇庆年跟随“吴门画派”传人张继馨学了两年绘画,创制出“霜青”这种颜色。古代宣纸是晒出来的,而今使用漂白剂制作,残留物很多,传统的花青画上去,不仅颜色不对劲,而且牢度不够容易褪色。仇庆年经过上百次实验,研发出改良版花青,*胄、程十发、唐云、亚明等都使用过,*胄建议将之命名为“霜青”,意为“经久不变”。

经久不变的还有画家和颜料制作者的关系。姜思序堂的原址距唐寅故居多米,距文征明故居多米,仇庆年想象,这两位大画家都曾在姜思序堂买过颜料。学艺期间,师傅带着仇庆年结识了许多书画名家。仇庆年与费新我颇为投缘,费新我喜欢用仇庆年做的八宝印泥,建议他把散装印泥改成礼品包装,颜色随意搭配,仇庆年这么做了,果然大受欢迎。有位画家听说栖霞山有蓝铜矿,告诉了费新我,费新我立刻打电话给仇庆年,仇庆年立刻赶往栖霞山,果然觅得宝贝。

庆年堂也是在画家们的支持下建立的。原来的姜思序堂5年宣布倒闭,57岁的仇庆年下了岗,画家们鼓励他成立工作室,自己做颜料。“现在画画的大多都不会用传统颜料了,认都不认得,但只要还有人用,还有人欣赏,我的付出就值得。”仇庆年说。

泥金,用手掌把金子磨成颜料

泥金,用金子做的颜料,尤为珍贵。做法是先把金粒磨成金箔,薄到能在空中飘起来,这个过程要一气呵成,所以中间只能吃大饼、少喝水,以防频繁上厕所。还要剪净指甲,用手掌来回磨金箔,磨三天,再沉淀两周,去粗取精,得到细腻的泥金。

“我老了,泥金做不动了,再过几年,其他颜料也会做不了的。”说到传承这个话题,原本神采飞扬的仇庆年有些黯然。如果找不到传承人,这门技艺就将失传。“这一行有多辛苦我是知道的,我也没什么资格要求年轻人来吃这个苦。”仇庆年说。

前几年曾有人来拜师,没待几天就打了退堂鼓。“人家这么做也可以理解。做颜料既辛苦还不能发财,我这么大年纪还住在四十多平方米的老房子里,现在年轻人压力大,买个房子就要好多钱,不能不现实。”连自己的子女,仇庆年也只能慢慢培养他们的兴趣——“儿子做模具生意,那东西都是量产的,省事,估计也不愿意来和我学做颜料。”

传统颜料制作还面临原料稀缺的问题。仇庆年当学徒的时候,很多原料就比较少了,但还有途径可以弄到。“单位开个介绍信,通过冶金部就可以去各个矿里找了。”仇庆年曾经跟着师傅拜访过一位老人——据说以前是宫里的,从老人那里得到了一点红珊瑚碎屑。如今,冶金部没有了,民间资源更是越来越少,都被收藏家们炒到仇庆年望尘莫及的地步。之前得知有人手里有块青金石,仇庆年去问价,人家开口要万。在仇庆年看来,那块石头只有一部分可以做颜料,人家却表示,卖这个价还亏了呢,再放放,行情还能往上走。

一个手艺人,无力负担这样的成本。在《国家宝藏》里,仇庆年拱手拜托大家:“有什么好原料告诉我,无论在什么地方,我都马上过去找。”每一次去参观地质博物馆,或者去学校做讲座,他都不放过机会。“有个北京地质博物馆的志愿者联系我,说有朱砂,我让他先拍些照片给我看,如果我觉得可以再寄小样给我。”仇庆年痛心地说,“现在矿石都有假的呀,我怕这些热心帮忙的人被骗了。而且,不是所有颜色的朱砂都可以做颜料,合不合适,是要好好挑的。”

仇庆年的工作室里有一个小本子,每有来访者,他都一定要对方留下姓名和联系方式。他希望,《国家宝藏》带来的热度能慢一点消散,他想趁着大家还没有忘记他的时候,多接到几个电话,多接待几位访客,多办几场讲座。“我一个人能做的只有这些了。”仇庆年的新年愿望是,“有人能和我一起,把最传统、最纯正的中国颜色,流传下去。”(徐宛芝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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